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一百七十八章不孝名聲

關燈
燕玖嫦將胡嬤嬤和林吟樂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,林錚聞言已是雙目寒冰:“妹妹毀了容,本來就夠可憐的了,林慕果和柳茹那兩個賤人竟然還想趕盡殺絕?”他霍然起身,咬著牙惡狠狠道:“不行,我要去將妹妹救出來!”

林錚抽身要往外走,燕玖嫦一把將他拉住:“錚兒,皇上親口下旨要將你妹妹禁足,你切不可胡來!”

林錚身形一頓,一雙眼睛氣得通紅:“什麽?他可是我們的親舅舅啊!怎麽能……”

燕玖嫦慘然一笑,扭頭看向窗外。只見春紅已盡,空餘滿枝青翠。對於愛花之人來說,花落便是春盡:“皇上……他的眼裏還有本宮這個妹妹麽?”

林錚看她滿面愁容,趕忙往前跨了一步,急道:“母親,您與舅舅怎麽了?”

燕玖嫦搖搖頭,兩只眼睛仰望著遠天上素淡的白雲,聲音也有些虛空:“沒什麽。”

當真沒什麽嘛?林錚自然不相信。只是長輩們之間的事,他又怎好插手?更何況其中還涉及當今天子?

昌平帝的事可以暫且不提,但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不能放過!林錚臉上時青時白,像是烏沈沈的湖面,內裏卻是翻覆的漩渦。

母子兩個坐在窗前說話,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個時辰,連茶水也換了三四盞,忽聽得門外隱隱有吵鬧聲,燕玖嫦便心生不快,揚聲叫道:“含蘊,外頭在吵什麽?”

含蘊很快就走上來,她兩頰猶自微微泛紅,蹙著眉頗有些嫌惡道:“回稟公主,老太太聽說少爺回來了,便著人請少爺過去請安。”

提起林老太太,燕玖嫦的臉色“倏地”冷下來:“沒看到本宮在與少爺說話嗎?”

含蘊仰著臉,半是委屈又半有些惱怒:“奴婢已經照實回過了,只是世安苑的人說,少爺遠游而歸,按理應該先去世安苑請安,然後才能回嫦月軒與您團聚!”

燕玖嫦“哼哼”冷笑道:“本宮自己生的兒子,說會兒話也要排在人後麽?你去告訴她,本宮與少爺說完話,自會讓他去請安,請老太太不要著急,慢慢等著也便是了!”

含蘊得了燕玖嫦的話,心中便有了底氣,微微福了福身,昂首走了出去。林錚見燕玖嫦依舊滿面怒容,也不由憤慨道:“母親不必生氣,大不了兒子不去世安苑就是了!”

燕玖嫦氣歸氣,到底沒有失了理性,搖頭道:“這老虔婆對本宮素來不滿,你若是再不去給她請安,只怕她恨的狠了一命嗚呼,到時候白白冤枉我兒背上罵名,大大的不妥!”

林錚便道:“那兒子就多在母親這裏坐坐,也正好借機讓老太太磨磨性子!”

燕玖嫦聞言方舒心一笑,拉著林錚的手道:“還是我兒貼心!”

林錚又在嫦月軒坐了半個多時辰,直到世安苑又派人來催了第三回,他才怒氣沖沖地拂袖離去。

林錚自幼得到燕玖嫦的“諄諄教導”,早將林老太太看做是洪水猛獸一般,今日又被她攪了母子歡聚,心中更是嫌惡,因而便冷著一張臉進了世安苑,彼時,林老太太正斜倚在牡丹纏枝的貴妃榻上捂著胸口“哎呦哎呦”苦叫連連。而林吟琴則端著煮好的參湯隨侍一旁,一邊為她撫胸,一邊溫言寬慰:“哥哥畢竟年輕,身邊又沒有個明理的人規勸,因此,行事難免有些不嚴謹罷了……”

林吟琴的話尚未說完,林錚卻已經掀簾子走到榻前,他擡頭看了一眼皺紋堆壘、滿臉寒霜的林老太太,稍微拱了拱手,意態閑閑道:“給祖母請安。”他站的歪七扭八,言語中也不甚恭敬。林老太太見他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,怒氣便不打一處來,冷冷笑道:“話都在嫦月軒說盡了吧?到了世安苑倒像是個鋸了嘴的葫蘆,公主果然教養了一個好兒子,曉得親疏遠近!”

林錚索性也不等她說“起身”,兀自挺直了腰背,冷睥著她道:“承蒙老太太誇獎!”

林老太太自十多年前出京,就再沒有見過林錚。現下他一擡頭,倒是讓林老太太吃了一驚:這孩子儀表不俗,眉眼中竟然能看出庚兒年輕時的神采。就連生氣的模樣倒也有五六分的相似。

林老太太眼中光亮閃動,對於林錚的不恭敬,她也只張了張嘴,卻再沒說出什麽難聽話。林吟琴見老太太神色異常,就連她得瞳孔似乎也都披上了一層暖意,心中一緊,趕忙就笑著上前道:“兄長遠地求學,長久不歸,想也對公主十分掛心吧?都怪妹妹不好,一心想早早與兄長相見,才勞累祖母派人一遍一遍去請,可曾打擾了你與公主團聚?”

林老太太心中一動,涼意一點一點漫上來:終歸是燕玖嫦那個賤婦調教出來的,縱使我再疼他,只怕心裏也沒有我半分的地位!

五月的陽光透過軒窗打進來,林老太太半張臉上都是斑駁日影,倒顯得有些猙獰可怖!

卻見林錚偏著腦袋斜斜看了林吟琴一眼,眉頭一皺,冷聲道:“你是誰?”

林吟琴面上一紅,不自覺就咬住了唇。這世上最侮辱人的也不過如此!

林老太太見他語氣中沒有半分親昵,知道他是故意給林吟琴難堪,稀薄的好感更是一分不剩,她冷下臉道:“這是你四妹妹,從前與我一道住在金陵的!”

林錚這才做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:“哦——就是你啊!長得倒也出挑。”

他言語輕浮,話裏話外倒像是在逛秦樓楚館一般,仿佛林吟琴便是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窯姐兒。

林吟琴氣得肺都要炸了,她寬袖下的拳頭死死握住,手中的方帕更是被擰得像是麻花一般。心中越氣臉上反而表現的越柔弱!她的頭低低垂下,眼眶中蒙上一層薄霧,卻咬著唇一句話也沒有多說。當真是受盡委屈、不卑不亢!

林老太太疼惜地拉住她得手,深深吸一口氣,對著滿臉痞笑的林錚厲聲喝道:“堂堂林家長子,就是這麽與妹妹說話的嗎?你那些忠孝節義,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是不是?”

林錚勃然變色,咬牙發狠道:“你待要我怎麽與她說話?”

林老太太見他口出不遜,火氣頓時頂的腦門生疼,她一手撐著頭,一手指著林錚,胸中恨意激蕩,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:“你……你……逆子,逆子!”

林吟琴見狀趕忙將手中的藥碗擱在紫檀木茶桌上,急吼吼撫著林老太太的胸口幫她順氣:“老太太,您千萬別著急,兄長並沒有忤逆的意思,他只是……只是……”她皺著眉想了許久,方覷著林老太太的神色惶急道:“只是在嫦月軒坐的久了,沾了暑氣……您千萬要保重自己!”

林老太太緊緊握著胸前那串三十二顆南海鮫靈香木所制的佛珠,急得似乎有些提不上氣:“滾,讓這孽障給我滾……滾——”最後一個字聲嘶力竭,憋的整張臉通紅。

林錚聞言只是冷冷一笑,甚不在意的哼道:“既然您老人家身子不適,那我便先走了!”說完,也不看林老太太的臉色,頭也不回地出世安苑去了。

直到林錚走出好遠,屋子裏才傳來林吟琴驚恐地叫聲:“快快去請府醫,將老爺也一並請回來!大少爺將老夫人氣得發病了——”最後一句話聲音格外高亢震得大梁上積年的灰塵都“簌簌”地往下落。

在這大宅門裏,看似庭院深深,其實是最藏不住話的,不到半日的功夫,林錚將林老太太氣病的消息便傳的人盡皆知。

燕玖嫦雖然當即下了禁口令,但是消息還是傳出府去,在京中都鬧得沸沸揚揚。

前次,林錚在祠堂飲酒作樂,已屬不孝,昌平帝親下聖旨苛責。這一回,他剛剛回京,便氣得祖母下不來床,更是坐實了他不孝的名聲。

飲綠軒裏,林慕果抱著一個小小的藥杵坐在窗前。這幾日,暑熱漸起,她無事翻看醫書,竟然從沐不死留下的典籍中踅摸了一個清熱解暑、降火清肝的方子。這方子妙就妙在所用的藥材便宜易得,十分利民。而且,按照書中所載,這方子可以制成丸劑,服食起來十分便利,若是遇上一些突發情況,也可及時施救。

西窗開著,傍晚的涼風拂過樹梢徐徐吹來,帶著枝葉間“沙沙”的輕語。

“小姐,您歇一歇吧。”飛雲端上來一碗清肝明目的枸杞桂圓紅棗湯,看著林慕果認真的神色,忍不住溫聲相勸:“日頭落下去了,晚上到底還是有些涼,您這樣坐在窗邊吹風,仔細傷了身子!”

林慕果並未從書本中擡頭,她眉頭輕輕蹙著,一手翻著書頁,一手從一旁的竹篾子裏撿了一味草藥來聞:“不妨事的,我自己心裏有數。”

飛雲到底不敢由著她得性子,好說歹說,才將西窗關了一半。西窗半掩,屋裏的光線便暗淡下來,飛雲點了燭臺端過來,林慕果的影子落在書頁間,她不由煩躁地擺擺手:“飛雲,把燭臺放到這邊來!”

飛雲忍不住笑道:“小姐這樣用功,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要考一個女狀元!”

林慕果只顧看書,似乎並未聽到她得話。飛雲便輕悄悄拿起案頭那一把繡著西施拜月圖案的羅扇執在手裏,慢慢給她扇風。

林慕果又埋頭看了半晌,便似是洩了氣一般將手裏的書往紅木桌面上一拍,氣道:“終究還是弄不成!”

夕陽已經完全沈下去了,黑夜也從四面八方攏了上來,只是這屋子裏燃著十幾根小臂粗細的紅燭,暮色一時攻不進來。偶爾有飛蟲順著沒關好的窗戶縫隙飛進來,奔著那跳躍著的火苗一頭紮進去,“啪”的一聲脆響,便有一只小小的蟲屍落在案牘上。

飛雲看林慕果滿臉頹頓,便忍不住要討她歡心:“小姐,世安苑鬧了一整天都沒有消停,據說老太太動了肝火,直吵著頭疼。”

林慕果懶懶伸了個懶腰,從桌上端起拿碗涼透了的枸杞桂圓紅棗湯慢慢抿了一口,心滿意足道:“她這是疼給老爺看呢,若是老爺見到了,她自然就不疼了!”

飛雲用羅扇捂著嘴輕輕一笑:“可不是?只不過派出去的小廝找了一天,也沒有找到老爺的影子!小姐不妨猜猜,老爺在何處?”

林慕果又喝了一口,只覺溫涼的湯一入口,心肺都有些爽利了,她曼聲道:“這我哪裏猜得出來?左不過就是那麽幾個常去的地方,看你這幅獻寶的模樣……”她含笑將飛雲打量一番:“該不會是在墜兒姐姐的落紅閣吧?”

飛雲立時便拍掌讚道:“小姐真聰明!可不就在墜兒姐姐那裏麽!咱們要不要使人去給世安苑報個信兒,也免得他們無頭蒼蠅似的滿世界亂竄!”

林慕果從她手裏將羅扇接過來,緩緩搖動了兩下,只覺涼風細細,便越發舒心道:“管這個閑事做什麽?由得他們找吧!找的越久,只怕那兩位的怒氣就越盛,到時候咱們只管擦亮了眼睛看好戲就是了!”

飛雲深以為然地點點頭:“原本還以為,少爺回府之後,定要要為二小姐報仇,到時候少不得又是一場風波。不曾想,他竟然這麽讓人省心!”

林慕果從書案後起身,領著飛雲慢慢往臥室的方向走,因著明日便是端午節,屋子裏已經掛起彩繪的五毒布偶,微風一吹,晃晃蕩蕩的,倒是顯得憨態可掬:“哪有那麽省心?燕玖嫦愛子如命,又怎麽會看著林錚一步步陷落?”

聽她如此說,飛雲臉上的笑容便有些暗淡:“奴婢只怕……野火燒不盡,反彈的話勢必更加棘手。”

林慕果嘴角勾起一個清冷的弧度:“怕什麽?燕玖嫦不會坐以待斃,大不了咱們出手幫幫四小姐就是了!”

飛雲眉梢一喜,趕忙湊上前道:“小姐打算怎麽做?”

林慕果行至梳妝臺前,月賓便捧上一個銅盆讓她凈手。銅盆裏灑了不少花瓣,將清水也浸染出一層花香。她用手輕輕掬起一捧水,那水卻在手掌心裏留不住,順著指尖縫隙滴滴答答落在盆裏,林慕果的手上就只餘下幾片濕了的花瓣。

“繁花香艷,如夢似幻。殊不知,若是用得好自然,便能像這銅盆中物一般滋養肌膚,若是用的不好……”她眸中隱隱有些星星之火跳動,轉瞬卻又似沈入深湖,連一絲溫度也不見了:“若是用的不好,那自然是貽害無窮的!”

大約到了二更天,月賓又將熟睡的林慕果叫醒:“小姐,老爺回府了……他喝了許多酒。”

林慕果似是猶自沈浸夢中,聞言不過淡淡點一點頭:“知道了。”這個局面林慕果早就料想到了。既然是去喝花酒,怎會只賞花,不喝酒呢?

林長庚既然醉了,自然沒辦法再過問林錚的事,想來更是給燕玖嫦母子一個喘息的機會。經過這一整夜的籌謀,林慕果相信,以燕玖嫦的心思、手段,一定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!

只是,燕玖嫦縱使手段再高明,終歸是人算不如天算罷了。暗夜猶自昏沈,月正中天,太陽還不曾升起,那麽明天的事究竟如何,誰又能猜得到呢?

林慕果翻了一個身,又兀自沈沈睡去!

第二日便是端午節,按照規矩,晚輩該早起去世安苑請安。只是林老太太臥病在床、林長庚宿醉未醒,便免了一應節禮。林慕果閑閑地用了早飯,吃了兩個蜜棗粽子,還喝了一大碗玫瑰山藥黑米粥,才不急不緩地去了世安苑。

林老太太本想裝個頭疼病來哄著林長庚處置林錚,為求逼真,林吟琴特意幫她請了府醫看診。府醫把了脈,並無異常,可老太太直吵吵著頭疼。

府醫心生疑竇,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他索性就依著林老太太的性子,給她開了一副青龍敗毒湯。反正這湯藥祛火解毒,於身體並沒有什麽妨礙。只是不曾想,林老太太一碗湯藥喝下去,當真就頭疼起來。

她只覺腦仁兒裏似是困了一只小獸,用它銳利的獠牙一口一口啃噬著腦髓,直恨不能一斧子劈開腦殼、將那磨人的小東西揪出來掐死!

偏偏窗外的蟲鳴聲聲入耳,拿了棉球將耳孔塞上也無濟於事,林老太太直嚷著要人將那鳴蟲趕盡殺絕。只是又怎麽可能殺得絕?

林老太太倒是一宿未眠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